他的體態是人的體態，但是腦袋和四肢卻是老虎的樣子，盔甲下的身體上滿是虎紋的皮毛。他背後背著兩把重錘，滿身煞氣，必然是時常在戰場上廝殺。

“聽說沒有，這次南境大捷都是虎威的功勞，他一個人就斬殺了對方五員大將，聖上已經下旨要封他為虎賁將軍了。”

“聽說了聽說了，他這下可算是咱們滄雲國第一個被冊封的妖人吧，這在別國也是沒有的事情。”

“這事吧，好也不好。好就好在他們這些妖人天生就比咱們多一份力量，有他們守衛過境的確安全。可是他們畢竟是妖人，就算學習咱們的聖人之道，接受咱們的禮法，骨子裏還是野性難除，萬一哪天……”

“不會的不會的，你們別忘了咱們有國師呢，什麽妖人敢在咱們國師跟前造次？”

“妖人不敢，人敢！”

“你是說鎮國公……”

“噓——別說了，小心被人聽到要殺頭的。”

大軍進入城中之後，道路重新恢覆暢通，金淩走在路上，漸漸看到了更多的妖人。

有長著兔耳兔尾，三瓣嘴，其餘都和人無異的女兔妖，這種很多，大都看起來十分溫順，跟在一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身後當丫鬟。

鐵匠鋪有象鼻的象妖，跟在鐵匠身邊打鐵。還有人身馬腿，跑起來迅疾如風的馬妖，背著貨箱插著鏢旗，給各大鏢行送貨。

“喵~客官要不要進來吃杯小酒啊？我們狐妖姐姐的舞姿可美得勾人呢~”

路過一條紅粉巷子，巷口站著一個貓尾貓爪的妖嬈貓妖，見到來往的男人就會用晃動不著寸縷的腰肢，嬌聲招客。

整個都城中，簡直就是個大雜燴。

金淩發現妖人的地位都很低，大都做著十分卑賤和辛苦的工作，而且還時常被人冷言冷語的對待。

金淩看到最淒慘的是只狗妖，除了耳朵和尾巴，其他都和正常的少年郎一模一樣，卻被鐵鏈拴在府邸門前的拴馬石上，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，頭發因為太久沒洗，全都結成了一塊塊的疙瘩。

金淩仰頭，府邸大門上寫著‘鎮國公府’四個大字。

狗妖蹲在地上，透過那些結塊頭發間的縫隙，戒備的看著金淩。

“會說話嗎？”金淩站在距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問道。

狗妖歪頭，眼神有點迷茫，想了想才點了下頭。

“找個人出來見我。”

狗妖又看了金淩半晌，才慢慢悠悠的拖著鎖鏈站起來，似乎並不太習慣站立，弓著背走到鎮國公府的大門前拍了兩下。

朱紅色的大門被拉開，裏面的家丁看到狗妖，不由分說的就一腳踹上來，罵罵咧咧道：“臭東西！這大門也是你的臟爪子能碰的，小心老子剁了你燉湯喝！”

那個家丁踹個不停，狗妖蜷成一團抱著頭，嗚嗚道：“有……有人……找……”

他的吐字不太清楚，很像剛剛學說話的小孩子。

“當看門狗就要有看門狗的覺悟，別以為成了妖人就不是狗了！”家丁啐了狗妖一口才停下腳，擡頭掃視周圍。

當他看到金淩時，眼睛一亮，被金淩清逸如仙的容貌所驚艷，再一看金淩穿著道袍，趕忙垂下眼不敢過多打量，一臉諂媚的笑問：“坤道有禮了，敢問坤道有何事？”

那個狗妖默默的趴回栓馬柱前，抱著受傷的手臂蜷縮在那裏。

金淩淡淡的掃了一眼後，拿出老翁給她的茶壺道：“把這個送去給你家主子。”

家丁走過來接過茶壺撓了撓頭，看不懂這是什麽，金淩補充道：“拿給你家主子，他知道這是什麽。”

金淩是道士，家丁不敢得罪，笑著答應下來，轉身又瞪了眼狗妖才回到府中去稟告。

“為什麽不反抗？”金淩忽然問狗妖。

狗妖茫然的擡頭，歪頭想了下道：“不能……咬……主人。”

金淩失笑搖頭，默默的走開，衣擺卻忽然被狗妖汙黑的臟爪子抓住，狗妖可憐兮兮的看著她道：“餓……”

說這話的時候，他身後那條尾巴討好的擺動著，滿眼期待。

金淩冷漠的把衣擺抽回來，“我沒有吃的，另外，那條鎖鏈根本困不住你，那個家丁也根本不是你的對手。”

話音一落，那狗妖忽然楞住了，睜大了眼睛，眼珠抖動著看向金淩。

金淩走到一旁等待，再不看那狗妖一眼。

此時她心裏又有了新的的感悟，同樣是妖人，為什麽那個虎威就能被冊封為虎賁將軍，過上人類權貴的生活，而這個狗妖就只能被拴在這裏當看門狗，隨時被打罵，還要向她一個陌生人搖尾乞憐求吃食。

這只有一個原因，就是因為不爭！

這也是此地大部分妖人只能當下人的原因，盡管他們的品類不同，但在金淩看來，他們各有各的優勢，只要運用好自身的優勢，何嘗不能謀求一個好的生活。

或許人類的壓制太強大，讓很多妖人沒辦法出頭，甚至還沒出頭就被打壓，但不試一試，又怎麽知道不會成為第二個虎賁將軍。

當她看到這些不同的妖人，尤其是這個狗妖時，她並沒有什麽所謂的同情心，如果一定要有種感情的話，那便是怒其不爭。

與天道爭，與命運爭，與自己爭。

唯有勇敢去爭，才能沖破牢籠，真正的隨心隨性，真正的自由無拘。

爭，是她永遠不會放棄的東西。

這一次的感悟不是破妄，沒能觸發那種‘靈融一體’的感覺，但是金淩依舊有種心思越發清明的感覺，在這種感覺下，她再回想上次破妄時的感受，漸漸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。

這就是所謂‘明心見性’的一個過程吧，在面對不同的事情時，知道自己的心裏會產生什麽樣的感受，知道依著自己的性子會做出什麽選擇。

金淩的手下意識的按在丹田上，想到了無垢特意留在白蓮子上的那些她的感情。

到此刻她才發現，把這些感情用非正常的方法排除在外只能起一時之效，非長遠之際。真正讓她能夠不被這些情感影響的辦法，不是放棄它們，而是去明心見性。

明心見性能夠為破除虛妄打下堅實的基礎，讓她在虛妄面前不再迷茫，不再徘徊，不再搖擺不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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